江南臆想

江南臆想

重颂散文2025-05-25 17:56:06
出生二十年,未尝到彼岸净土——即使是顽书劣笔,仅仅将这两个字摆在一起,也美他个十之七八了——江南。江南多文人墨客,才子佳人。在那里王婆卖瓜,自夸家乡的那一批人不算,客居此处天南海北满是风尘的骚客来此写
出生二十年,未尝到彼岸净土——即使是顽书劣笔,仅仅将这两个字摆在一起,也美他个十之七八了——江南。
江南多文人墨客,才子佳人。在那里王婆卖瓜,自夸家乡的那一批人不算,客居此处天南海北满是风尘的骚客来此写下的赞叹、感慨、思乡、国仇、家恨、快意、欢喜、爱意、怨愁等等人间至情的诗词歌赋已如恒河沙数——或许不能以“沙”数,沙子给人的印象太粗制,而在江南的作品大都美得很,以朗夜繁星,葳蕤香叶之多来对应是勉强合适的了。所以,且不说自己笔力不济,若是再描景绘物地啰唣写来,连自己都觉得愚蠢了。
更何况小生去还没去过呢?
我想应有许多同龄人也好,长者也罢,也有像小生一样并未涉足江南,但业已在心中将其颦笑眉黛凭空描绘了千百次了吧。郁达夫《住所的话》:“尤其是春雨萧条的暮春,或风吹枯木的秋晚,看看天空,每会作赏雨茅屋及江南黄叶村舍的梦想。”这就是善于幻想的人类,然而美好常常滥觞于这不切实际的东西。那么,小生就斗胆用滥造的笔触来浅吟彼此心中那首水墨江南烟雨之歌。
最初的印象,无非出自于前人的妙笔,清野远景,又怀揣着人情,如“绿烟红雾,弥漫二十里。歌吹为风,粉汗为雨……”,“水村山郭酒旗风”“牧童遥指杏花村”;剔透玲珑,别致雅韵,如“浓妆淡抹总相宜”“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”;富庶雍华如“罗纨之盛,多于堤畔之草,艳冶极矣”“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,竞豪奢”。人文肥沃“山泽多藏育,土风清且嘉”;豪放开阔“门对浙江潮”;忧愁风景则“月落乌啼霜满天”;悲情传奇更是不绝于口“偶然间心似缱,梅树边,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,生生死死随人愿,便酸酸楚楚无人怨”……
西施范蠡,丽娘梦梅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,夫差勾践的阴谋与靖康的耻辱,金庸古龙笔下的侠气也多凌越过江南……这轮回爱恨的种种,千奇百怪的世事,不得不构成了一个血肉丰满的江南,江南不只是地理位置上的标识,更是代表了一种人心所向的人文气息。
书袋是啰啰嗦嗦吊了一些,古人那些文字自是曼妙得很,但一点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出,自己都感觉味同嚼蜡。众人定要说小生还有一些更美的美没有吊出来,一是小生鄙薄,二是“美”终归不是吊出来的。因为你无论添多少,拉开多渺远的卷轴,拓宽多宏阔的纸幅,都描不尽江南在心中的风情,但这一点点的书袋,不免能勾勒你我心中一中妙不可言的幻境。
道,可道?非常道。
最熟络的影像,无出于黑灰的瓦片,懒懒耷拉在河道两岸的旧房之上,犹如千娇百媚的女子半睁半闭的眼睑,睫毛上翘,风情迷醉或暗藏幽怨地望这你,被她瞪得一来到这便不由腾云驾雾般的痴了,徘徊在拱桥的两端,不知是先抚摸这段软手的玉腹玑骨,还是瞧瞧那抹女子含情的红晕绯唇?
天空是青花瓷映衬的灰青色。
一把油纸伞,即使没有什么雨也要撑起来,撑越一境淅淅沥沥清越可人的梦来。这把伞最好要搭在像丁香一样,结着愁怨的肩上,从肩至脚跟是一身落拓大方,勾勒曲线与风韵的旗袍。书生撑伞自然也可,他就大可不必将伞停在肩上,要笔直握撑,灰青直爽的长袍,兼着这撑伞的风度,撑着江南文人才子的风骨与傲气。手中也不必握书,若那样一来,潇洒却少了九分。折扇更是不必,因其造作之嫌难免,更何况尺幅之间的烟雨何如一文人胸中的万里江山更令人骄傲?
就这样的或才子或佳人走在街上,走在水润润湿漉漉却不甚滑溜的石板路上,淡粉色盈盈可握的绣花鞋或厚实如砖的一双大脚布鞋,莲步轻移或款步大踏落下脚,再提起来,雨水像绽开了白色的细花一样——踏出去的水花散如珠,提起来的水花亮如银丝。小桥一架就支在他和她身前不远处,是拐入另一出深巷别寻花色的惆怅,还是到彼岸的新境地?由你来解答。
清晨阳光仍然混沌,还未能解开众生睡意的朦胧,于是未干的水气便顺灰漉漉的瓦片滴答了下来,成了一幕幕水帘,轻敲正如木鱼的节奏响彻在这江南的小街。
正值头戴斗笠的船夫撑篙摇橹,轻载一船流落的愁苦,破了处处迷障,从脚下的石拱穿了过去,看着船夫烟斗里的眼圈由一个点悠悠扩成了一个个散不破的圈,染向了初出的晨曦,真可惬意。水渡了舟,把它送进了曲折处;舟抚了水,带来了一阵足以荏苒时光的春风。
仍然还了自身一片无喧的清湛,水中游鱼细石,直视无碍,站得远些看了,却也能看得出两旁景色那搔弄妆颜的媚态,虢虢之音不由得令人发人深省。
这样醉人却不致让人犯痴的景象最好是一人愁苦无处消解时想来,最荡人心,荡得本来浓稠的苦意,竟也似这江南景色里的烟柳摇摆如风,也如这景中的炊烟风云散开去,也顺着东流载船的河水向远方不再复还。令人顿悟真谛的不是远山的晨钟暮鼓,而是檐下叮咚的水音,不是大师的梵音佛唱,只念她回眸含笑一顾,便断了你心中凡念无数。
这就是心中的净土,没有世事聒耳,雷鸣瓦釜,是且实且幻的江南。这不是一个避风的港湾,也不是一个遁世的梦幻,这是一个最终的归宿,我未去却早已然爱得痴醉——江南。
小生定要归入这里,纵然现实也许会打碎梦境,但现实的人生不过也是空中花的幻境。所以,到了那里,且让你我沉醉与空灵,未老莫还乡,还乡须断肠!
难怪王羲之暮年在江南叹曰:我卒当以乐死!

刘家宏
己丑元月初八於青岛善化路家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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