请假匆匆赶回家才知道，原来姥姥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。除了年假，我几乎很少去姥姥家了，说来惭愧，大多数时候反而是姥姥迈着金莲小脚一步步赶来看我，晚辈做到这份上算是不孝到家了！总以为姥姥身体还健康，两家相隔的五六里的山路从不在话下，这样的印象从初中到现在，日子久了便忘记了人终究是要老的，岁月不饶人，八十一岁的姥姥，今年刚入秋便开始肠胃痛，吃几片消炎胃痛药挨了几天有些转好，子女担心便劝着去医院看了看，一套检查下来四姨指着化验单说“就是胃肠炎得多吃几次药”，姥姥便继续吃“消炎药”，不过包装换了药变多了，私底下姨们却已开始给老人准备人去的“东西”。
我是最坚信姥姥身体不会生病的。小时候寄住在姥姥家，姥姥那么瘦小的身板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二姨家的小妹，走起路来仍麻溜儿地跟风似的；从伊村到我们村赶集，五六里的路不消几刻钟便能赶过来；院子里的葡萄、屋前屋后丰富整齐的菜园，全靠伊一双手收拾利索的……谁会想到这样灵活健康的人儿真得老得那么快、最后还得了那么严重的病呢？
直至坐在返家的车上我还是不相信姥姥真是病了，我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：姥姥早已老了！即使十几年来心静如一，可岁月终究还是要刻下日子的沧桑的。这些年来我与姥姥的见面虽不少，可太关注于外面世界和自己生活的我，脑海里呈现的姥姥仍是那个我还年少时贴前贴后照顾我的模样，我知道自己正在长大，却忽视了姥姥亦正在走向衰老，我忽视了那正日渐深陷的眼眶和脸上逐深的皱纹，只理所应当地觉得只要回家便定会见到那慈祥的人儿的——我一直回避着岁月这个概念。
我一直欠着姥姥一个承诺：长大后先给姥姥买一大堆好吃的。说这话时我还在幼儿园，承诺幼稚得不行，姥姥听后却十分高兴并经常满是幸福地和邻居老友们念叨，虽然不似山盟海誓的浪漫，姥姥却一直记得直至现在。我惭愧自己每次去姥姥家总是带那些父母早已准备好的东西，年年差不多，虽丰富却终究没送到老人心坎里。女人心细，况且那还是已近古稀的老人对子孙的期待呢！姥姥爱吃蟹子，赶时间回来的我又是两手空空，只得带着父亲买好的明虾去看望她。这次老人相信了那是外孙女专门给自己带的了！——子女们一起圆谎，圆老人一直念叨的外孙女当年孝顺的“梦话”。老人吃得心情气爽，虽不是最爱却是“孩子的孝顺”。我承受不起姥姥的夸赞，或许没有这一病，我仍不会注意那早已变老的身影，也不会关心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承诺，我欠姥姥的恩情随着日子的一年年飞逝越积越厚，在大限将至的日子里偿还似乎更变得遥遥无期。看着老人站在门口送我时脸上的微笑，我责问自己：为何此时，我才想起你？
我已抹不平姥姥脸上那深深的折痕，在仅剩的这段日子里，我所能做的大概只是让“雏菊”开得灿烂一些。或许这样，心中的内疚才会减轻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