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车晃晃屁股，放了个屁，趴在桥头。乘客多是到田海农场探亲的，鱼贯下车，有的或东或西继续赶路，有的或坐或蹲贪婪地呼吸着没了油味的空气，大爷坐在桥头水泥敦上，胃里的早饭一漾一漾往上泛。三百多里的路，逢年过节都是闺女探看村尾孤独的大爷。闺女也坚持要把他接回家，好照顾，大爷坚决要守着自己的老屋。昨天下半夜大爷醒了，睡不着，这心似乎有人拽着要到田海去。早晨，大爷喝完最后一口玉米稀饭时，决定到田海去看看闺女——自己现在唯一的不是亲人的亲人。
大爷的爹走的早，走时留给大爷一个尖刻刁钻的娘，一个大他两岁的讨饭的丢下的童养媳，一副银镯，几间草屋。大爷乳名根儿，童养媳叫梅儿，大爷的娘一直想赶走梅儿。饭不能白吃，衣服不能白穿，梅儿稚嫩的肩头早早的放上了沉沉的担子。晚上又累又饿的梅儿只有聚拢了灶房锅后的杂草碎末，倒头睡去。入户的月光照在梅儿的瘦小的身上，蟋蟀的鸣叫声中，大爷摇醒了她，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体温的杂面饼轻声说，姐，快吃，快吃。迷糊饥饿的梅儿接了面饼大口的吃。他眼睛转向一边，咽口唾沫。梅儿停住了咀嚼，把饼子伸到他面前，根儿你也吃。他立起声说，姐，你快吃，我吃两大块了，我走了，不能让娘看见。
姐弟渐渐大了，少年的姐弟都出落标致惹眼。做娘的厌恶梅儿赶走梅儿的念头却愈演愈烈，由不得人半点干涉。天大寒，梅儿下身之只是一条单裤。大爷四处寻找芦苇，靠岸的水浅冰厚，芦苇早被人伐尽。他伏在冰上，一点一点的前移，靠近了深水处的芦苇，折倒，采它茸茸的花儿塞在怀里。孕妇似的大爷把梅儿拉到屋后，蹲下身，两根草绳给梅儿的裤腿扎紧。起身说，姐，你把裤带解开。梅儿就问，干什么。他说，姐，你就解吧，不脱裤子。梅儿犹豫着解开裤带。他从怀中掏出松软轻暖的芦苇花从上而下塞到梅儿的裤筒里。梅儿的眼睛就湿了。他的手触碰到梅儿光滑的大腿和臀部，胆怯地想做短暂的停留。梅儿隔着衣服用指甲狠劲的掐。他咧着嘴抽出手，梅儿捉住它，看到被自己掐的很深的指痕，和苇篾儿带来的道道血痕。梅儿的眼泪掉了下来，落在他的手心。
做娘的念头终要成了现实。夜半，飕飕寒风，大爷悄悄起身，抖抖瑟瑟地敲响了几家邻居的门，凑了几块饼子，捋下一对银镯，流着泪来到灶房锅后的梅儿面前轻轻哭着说，娘这样，我也没法子……第二天，天刚亮，阴沉得很，零星的飘着几片雪，梅儿走了，回了两次头，大爷始终躲在屋子里面。下午下了一场漫天的大雪。第三天，做娘的发觉少了银镯，问哪去了。他说，给姐了。做娘的操起一根捶木棍边打边骂。他不跑也不哭，干脆躺倒了任由娘打。做娘的更生气，一棍子打倒膝盖上，大爷从此成了跛子。第四天，几块饼子两枚银镯被发现整齐地叠放在锅后靠墙的锅洞。大爷知道后，躺在床上哭喊，姐会饿死的呀！
大爷40时，他娘去世了。不久一个讨饭的女人带着一个5岁的闺女和他组成了一个家。他疼这娘俩，特别是那女娃。闺女长大了，大爷成了满脸沟壑，驼背跛腿的老汉。大爷为了准备闺女的嫁妆就差没把命搭上去。女儿上了迎娶她的车，大爷喊等等，一跛一跛地跑到屋子里面取来银镯带在女儿的手腕上。鞭炮声中，老汉看着远去的车，立在门前，眼中闪着泪，呵呵的笑了，他也许想到了梅儿。两年后老汉的老伴去世。这世上，除以前的梅儿，闺女成了他唯一的牵挂。夜里心闹得很，老人迷信，第二天便决定去看女儿。　
坐在水泥敦上的大爷感觉好了些，起了身。桥的另一侧，一位老妇。大爷问，大姐往五分厂的路怎么走。老妇说，我也不知道，我也是外边来的。刚好一老妇经过说，我是五场人，你跟着我。大爷走的慢，一跛一跛地跟在后面。老妇有些急了，回头问，老哥你这腿……大爷讪讪笑一下没作答。这又问，你家哪的。大爷答，四鸿。又问，四鸿哪的。答，草介的。老妇哦哦两声又问，认得王克龙吗。答，认识。问，他娘早死了吧。答，嗯，嗯。老妇说，好好，早死早好。大爷就急了，你这人讲什么话，你这人讲什么话……老妇看了他一眼问，你是她家亲戚。大爷说，我就是王克龙。老妇就停住了，回转了身，颤抖着抓住大爷的手，盯着大爷的脸不放开。大爷慌了，你这人，你这人……老妇人流泪了，我是你梅儿姐呀——两个老人在路当心哭成了泪人儿。
谨把把此文献给我那记忆中可爱的村庄，和村庄中那些可爱的亲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