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火红的九月，他在师范学校的林荫路上看到了一身洁白连衣裙的她，干净的像个天使。
她和那些来自乡村的女孩不同，她是城里的女子。他不敢接近她，怕自己粗俗的装扮引起她的耻笑。
他来自大山深处，是他们那里数十个山村里考出来的第一个娃。他将来是要回去建设家乡的，这样的女子不是他这样的农村娃娃可以喜欢的。
但是，他总忍不住偷偷地打量她。偶尔，她会射来一道不耐的冷眼，吓得他立刻低眉不敢再看。
从没有妄想过有一天她会主动找上他，当这一幕就在眼前的时候，他愣得半天不知道说话。于是她笑了，颊边生出两朵红花。他看的都痴了，真美！
她是来邀他一起参加学校文学社的，她看过他的文章，对他很是佩服。他和班里其他男生不一样，她觉得他有追求，是个进步青年。
他有些羞赧，因为她的夸赞，他有点坐卧不安。
再后来，他们相爱了。
是她主动的，她说她喜欢他。他受宠若惊，自己一土老冒怎配的上她这只金凤凰。他拒绝，她哭的很伤心，他不忍，两个人就好了。
临近毕业，即将各奔东西。他以为爱情就要到达终点，哪想到她竟然提出跟他回他的家乡执教。她是城里的孩子啊，娇滴滴的美貌如花，又怎么耐得住大山深处的寂寞。更何况，那里的环境简陋，吃苦受罪不在话下，没有期限的一辈子，她怎么受的了。更何况她还有先天性心脏病。
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她笑着安慰他，说大山深处的空气多好，修身养性，与世无争，一辈子做个干干净净的师者。
父母拗不过她的一意孤行，更怕她心脏病发作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。她欢快的像个孩子。
毕业了，他们一起回家。
全村几百号的人都来瞧她，看这个城里来的美姑娘。他的家人诚惶诚恐地骄傲着，她在邻居们的热情里，娇笑着依偎在他的身边，也感动于相亲们的朴实。
他和她在村子里当了老师，每天一起上班，下班。村子里的人喜欢叫她先生，每当这时，她就笑，嘴角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，很是漂亮。
因为他们的教学理念先进，孩子们读的轻松，他和她连续被评为先进工作者。
只是，结婚三年，他们没有孩子。
他带他去省城医病，大夫说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最好考虑不要孩子。他说领养一个吧，她不同意。她说拼死也要为他留下一个孩子。
后来，经过专家的医治，她如愿怀上了孩子。
那是一个几经坎坷的怀胎历程，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，终于在一个黎明的时候生下了他们的儿子。
只是，她却永远的去了。
他悲痛欲绝地葬了妻子。
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红扑扑的小脸，他知道未来的路将会有多艰辛。他学会了抽烟，整日整夜地抽。成宿的不睡觉，烟屁股滚落了一地。
他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儿子，儿子是妻子拼了性命换来的天使，代替他母亲活着，他也是他的天使。
儿子在他的呵护下，一天天长大，他时常看着儿子的小脸发呆，因为透过儿子，他看到了暌违已久的她的样子。
生命是如此的神奇，她的音容笑貌在儿子的身上延续，只是越看越心伤。终也舍不得呵斥调皮的儿子。
后来，儿子读书了。小学了，还要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去上课。
家人看出了他对孩子的溺爱，纷纷劝他。而他只是静静地沉默，然后是一只接着一只地抽烟。
他不忍心再去呵斥孩子，因为他是那么的可怜，一出生就被剥脱了享受母爱的权利。
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，有人劝他再找一个对象，给孩子找一个可以做饭洗衣的后妈，可是他却苦笑着摇头。他没有这个心情，也容不得儿子受一点的委屈。他的爱情已经完全给了死去的妻子，这对哪个女人来说都不公平。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断送了别人的幸福。
孩子渐渐大了，越来越调皮，开始旷课，偷鸡摸狗，在小山村留下了很坏的影响。村人纷纷要求他教育好自己的孩子，他还是没有任何的责备。
村里人开始说，他的孩子再也没有救了，早晚会进局子吃牢饭。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边，他只是苦笑。
昔日教过的女学生已经中专毕业，回来看他。看到他生活的如此辛苦，如此寂寞，女学生终于安奈不住，吐露了自己对老师的一番钟情。
他讶异，没想到学生会爱上自己，但是，他拒绝了。他已经人到中年，心情甚至比老年人更苍老，和正处在青春年华中的学生相比，自己的确太老了。
他的爱情只给一个人，那就是他的妻子。这辈子，他守着他们的爱情孤独终老。不再向任何人敞开爱情之门。
这是他在妻子下葬的时候就发过的的誓言。
女学生终于走了，伤心落寞的离开，她其实早就知道老师和他妻子的爱情故事了。她被他的钟情所打动，知道他心已死，只能选择离开。
后来，他的儿子还是考上了县里的高中，却因为和同学的一次言语不和故意伤害了那个同学而锒铛入狱。
他才终于幡然醒悟，在爱情上，他是情痴，可是在教育孩子上他是个白痴。
他来到妻子的坟前，看着坟头上芳草凄凄，他忍不住当着妻子坟头的面，抽了自己无数个耳光。
他没有去看儿子，而是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儿子，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很多，也不知道儿子是不是能够听懂。
他选择了自杀，在妻子坟前的一棵歪脖树上上吊自杀了。
他说如果死能换回孩子的良知，他愿意用死来救赎孩子。
是的，他死了。可是，孩子能不能被他救赎，却没有人知道。
他是情痴，却也是白痴！